清晨驅車去莫日格勒河。車子穿過海拉爾河與伊敏河交匯處的“兩河聖山”之后，公路兩旁是一直延展到天際線的廣闊草原，豁然開闊的草原上馬群悠然地吃著草。停下車好好欣賞，不知道為什麼，馬群突然狂奔起來，卷起的煙塵如雲如濤。在沉浮的煙塵中，馬群時隱時現，這分明是天馬行空的景觀啊。這時候，神奇的一幕出現了，一匹褐色斑點的駿馬從煙塵之中緩緩地向我走來，停在了離我不遠的地方，用它那雙黑眼睛溫順地看著我。見到它的第一眼，我覺得這是我的駿馬。我在想，假如我擁有這樣的一匹駿馬，騎著它馳騁在這草原上該是何等瀟洒、何等爽快啊。凝視良久之后，我對它說，去吧，回到你的伙伴中去吧。它似乎聽懂我的話，轉身向馬群奔去。這一幕，從此成為我難以忘懷的記憶。

繼續驅車前行。呈現在視野中的烏蘭毛都大草原，水汊縱橫，風光無限。這一域該是牛的家園吧。這些牛似乎是以家族為單位，閑適，強壯，展示著草原上別一種溫馨，別一種美。

陪同我的蒙古族朋友告訴我，在整個呼倫貝爾大草原上，共有3000多條河和500多個湖泊。不過，最美的還是烏蘭毛都草原上的莫日格勒河。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，隱隱約約能看到莫日格勒河。朋友說，你看，這就是老舍先生稱之為“天下第一曲水”的莫日格勒河。他告訴我，要欣賞莫日格勒河的全景還得繼續往山上爬呀。

那就繼續往山上爬。過了墨爾根驛站，感覺是在往天上走。終於爬到了牧雲山頂。在山頂上，的確有一種牧羊人的感覺，片片的白雲儼然是一簇簇的羊群。牧雲山，這個名字起得好啊。

在牧雲山頂上，俯瞰山谷中曼妙起舞的莫日格勒河，我猛然想到，這分明是敦煌壁畫上的飛天們在這裡表演佛國美妙的舞蹈呵。遼闊的草原是飛天們的舞台，通透的藍天和白雲是飛天們獻藝的屏幕。由此我推想，那絢麗的朝霞和錦繡似的晚霞，該是飛天們不斷變換色彩的霓裳罷。“伎樂天”“香音之神”的飛天們，在銀光閃爍的莫日格勒河陪襯下，翩翩起舞，表演著“天女散花”“霓裳羽衣”的舞蹈。

站在牧雲山頂上，清爽而剛勁的風吹拂著我的頭發，撩動我的衣衫，噗噗作響，讓我這個凡夫俗子也開始與飛天女神共舞起來。舞者悅也。是啊，草原上的風才是純粹的風，有神韻的風，這個風如楚國的宋玉所說：“夫風生於地，起於青蘋之末。侵淫溪谷，盛怒於土囊之口。緣太山之阿，舞於鬆柏之下，飄忽淜滂，激飏熛怒。耾耾雷聲，回穴錯迕。蹶石伐木，梢殺林莽……”站在牧雲山頂上，風，就是一位無形的、法力無邊的神，將你心中的煩惱、靈魂裡的塵埃蕩滌得干干淨淨，仿佛整個軀體和靈魂重生了一樣，瞬間有了一種脫胎換骨的大痛快。這，難道不是人生征途上的別一種追求嗎？

蒙古族朋友說，秋天的時候，這裡是蒙古族、鄂溫克族和達斡爾族牧民宿營的地方，這裡的草是牛羊們最喜歡吃的美味佳肴，這裡的湖水是世界上最甘甜的水。在這裡宿營不用擔心蚊子，大興安嶺的風像大掃把一樣，把它們驅趕得干干淨淨。坐在牧雲山頂上，我靜靜地俯瞰山谷中的蒙古包和鄂溫克族的撮羅子，欣賞牧民人家升起的裊裊炊煙。斯情斯境，方深深地領悟到“歲月靜好”的含義。悄然間，莫日格勒河呈現出了一派橘色的溫馨。帳篷外，一個蒙古族小女孩一邊撫摸著那隻乳白色的小羊羔，一邊稚聲稚氣地唱道：“藍天藍，白雲白，青草青�牧羊姑娘揮動鞭兒，放羊群……”

蒙古族朋友說，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是大自然賦予我們的，大自然永遠是牧民心中的神。

我說，是的，莫日格勒河也是我心中的神。

《 人民日報海外版 》（ 2023年12月09日 第 07 版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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